一则小故事

在德国居住的时候，出于工作需要，去夜校念了三个月的德语课。

我们那个班有两个德语老师。

男老师是德国人，女老师是克罗地亚人。

女老师接近五十岁的样子，身材超级棒，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班里差不多十六七个学生，大多来自东欧南欧国家。

当时班里有全职工作的只有我一个。

其他的同学，年长一点的女性基本都是全职太太，年纪轻一些的，一个保加利亚的女孩子在一家泰国餐厅做侍应生，一个立陶宛的女孩子在市里一家酒店里做客房服务，两个罗马尼亚的女孩儿，一个正是进大学的年纪，画画功底非常了得，因妈妈改嫁来的德国，另一个是罗马尼亚硕士毕业，随男友来德国谋发展 (最近的消息得知: 画画好的女孩儿进了阿联酋航空公司，从事空姐的工作；硕士毕业的女孩儿也谋了一份差事，虽然与她的梦想相距甚远，但好歹先靠自己的能力在德国立足了)。男同学里，年长的好几个都在从事体力工作， 年纪轻一些的有做卡车司机的，有在披萨店做披萨的，也有在超市做货员的。总之都非常辛苦。男同学里也有一位博士级别的神父。从家乡来德国传教，初来乍到，很是不适应。

于我而言，那段日子给我的反差非常大。

白天，公司里人们西装革履，谈笑风生，偶尔也控诉社会，埋怨生活里的种种不如意，再加上点儿办公室小政治。夜里，班级里的同学们，劳苦大众， 即便自己生活得艰辛，也不忘彼此鼓励。这些同学大多不会英文, 又都是零基础学德语，大家沟通起来很成问题。可每个人还是尝试用打手语，面部表情，甚至画画的方式来了解彼此。

白天的工作已经耗费了很多能量，夜里还要念书。有时还不得不饿着肚子上课。班里一对保加利亚的夫妇意识到之后，总是在课间的时候分给我一些小饼干啊，巧克力啊什么的，偶尔也有水果。都是廉价超市里的东西。虽然不太爱吃，可觉得那是别人的一份心，还是打开来吃。也怪自己懒，或是安排不得当，没能保证每天都带晚餐在身边。

这对保加利亚夫妇的感情非常好。

他们有两个儿子。

小儿子德语说得非常好。大儿子就对德语不太感冒。

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基本都可以开口用德语冒简单的句子了。

一日课间休息的时候，保加利亚的夫妇和克罗地亚的美女老师聊天。聊到有些担心他们的大儿子。

因为向往更好的生活，夫妇俩决定搬来德国。

可大儿子始终对融入德国社会这件事很抗拒，他觉得德语太难了，他也想念家乡的朋友和生活。 

那段谈话的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上课铃响时，美女老师说的那句话: “人生就是很难的。现在觉得难，什么都不做的话，以后只会更难。现在难还有改变的可能性，以后难就连改变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美女老师还说过一句话，也留给我很深的印象：“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告诉我们，粮食是上帝的恩赐。当你有一碗粥的时候，要记得与人分享。你要帮助上帝，把爱带给那些需要的人。” (这段话老师是用德语说的。我听了个大概。但自觉翻译出来的意思不会差太多。)

在夜校的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人大可不必趾高气昂或是自惭形秽。一切都只不过是没人说得清道得明的人生际遇。

从源头上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儿”。

换个处境，谁都可能成为别人眼中的“人生赢家”，“枝头凤凰”，谁都可能落入终其一生“郁郁不得志”的泥潭。

人活一世，在顺境时不洋洋得意，在逆境时不自轻自贱，沉下心来面对自己，了解人性的弱点，不做损人利己的事情，不盲目仰视他人，不以职业分贵贱。

看明白了，人生也就是那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

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