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2008年5月29日

在成都市儿童医院外科工作的第一天, 认识了一对表兄弟. 哥哥翔翔和他的表弟昌粒. 

翔翔, 94年8月生. 什邡市红白镇中心学校初中一年级学生.
地震把学校移为平地 家也一样. 父母在别省打工, 和外公外婆一同生活. 

昌粒, 红白镇中心学校五年级学生. 由于教室在三楼, 地震后被压在废墟下, 右胳膊被截肢. 父母健在.
 
我见到翔翔的时候, 他正在接受一家电视台的采访. 他很流利得回答记者的提问,但我感到他似乎有些麻木, 甚至表现出一丝厌恶.
 
因为昌粒失去右胳膊, 心情很沉闷. 
父母陪伴左右, 他亦没有任何言语. 
艰难得聊过一阵之后, 我问昌粒: "你想要什么吗?" 
他把头侧向右边 看看旁边病床上的成都小男孩, 又看看我, "他想要电动遥控车" 翔翔小声说. 
"好! 姐姐这就去给你买!" 我笑着起身 拉起翔翔就奔出了病房. 
从儿童医院到人人乐卖场，TAXI费用是六块，很受挫折的，我为了一辆电动遥控车，在两个小时之内来来回回跑了三趟。 
每每在商场试好了的车拿回医院交给昌粒时都会莫名其妙得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故障。
我不敢看昌粒失望的眼睛，我所能做的就是立即起身，冲去卖场调货。
 
在第二次给昌粒调电动遥控车的时候，我匆匆买了件黑色的T恤给翔翔。 
回到医院给他换上的时候，昌粒妈妈拉着我的手，却什么话都不说。
 
昌粒很开心，因为遥控车很酷。 
他用一只手操控着键盘，虽然吃力， 但时不时仍会露出纯真的笑容。
 
看着昌粒平复下来，我决定带翔翔出去转转。 
这孩子天天呆在医院 我想带他出去透透气。
“昌粒的手臂 你知道 他肯定会难以接受 你是哥哥 就让着他点 发脾气什么的 忍忍就是了 能做到吗？”
“恩 我会的。昌粒喜欢打篮球 现在变成这样...... 姐姐 这个 给你” 翔翔拉起我的手，塞给我一串铁链子。
“是什么？” 我把链子提起来 看到一个耶稣受难像的挂件。
“这个, 送给你. 不过链子断了。" 
我握着挂件，眼泪就下来了。
“姐姐 以前我只是想当兵，可现在我下定决心要考军校了。当兵最终还是要复员的，可考上了军校我就能做更多的事情。”
“恩。 姐姐会去看你的等你报到那一天。”
 
相处一天, 只要我和翔翔在一起, 我就会牵着他的手. 我想让他知道 他并不只是一个人 我和他在一起。
 
吃晚饭的途中, 昌粒妈妈打来电话说他们明天一早八点得转院, 是医院临时来的通知. 
转去哪里 转去哪家医院目前还不清楚. 
我和翔翔放下筷子, 一路疾走回医院. 

在路上, 我问翔翔: "弟弟转院, 你可以留在成都吗?" 
"我应该得回红白镇, 外公外婆还在那里." 他顿了顿, "姐姐, 我会尽量晚点走, 等你来医院的. 我会等到你来为止的." 
“你还需要什么吗？姐姐去给你买。” 我很乱 我不知道翔翔回什邡以后会发生什么。 
余震？疫情？
“姐姐 别担心 万一有什么我就自救，只要有水 我能自救的。” 翔翔给我说着他要如何自救，我却完全听不进去，满脑子都在想着我要怎么才能保护这个孩子。  
 
走出医院的大门, 云南的两个志愿者想带昌粒的妈妈去附近一家饭馆吃饭, 饭馆在右边, 而我应该从左边返回餐厅去取背包. 

我弯下身和昌粒道别. 昌粒站在原地不动, 低着头不吭声. 
翔翔说: "我送姐姐回去 你陪你妈妈去吃饭." 
"我想送姐姐" 昌粒嘀咕着. 
六个人就这么站在医院门口僵持着 谁也不说话. 

"阿姨, 我陪他俩再走走, 一会儿给你送回来". 就这样, 我陪着两个孩子围着儿童医院绕了三圈. 

把昌粒送回医院交到他爸爸手中, 我准备离开. 

我不喜欢这种场景, 我不想和孩子们分开, 可又想要逃避. 

走到楼梯口, 我才发现翔翔跟在我身后. 
"我送你出去." 他小声说. 
"姐姐给你买双鞋吧, 走！" 我戴上墨镜, 因为眼睛已经肿得有些看不见了. 
 
赶到医院附近最近的卖场, 我让翔翔挑了双凉鞋.  
匆忙中, 又拿了一把雨伞. 

这个时候, 我想买很多东西给他, 却无法静下来想清楚到底什么是最最需要的. 
"还需要什么呢? 你还需要什么呢?" 我自顾说着. 
"姐姐, 我想...你可以送我一把仿真抢吗?" 
我缓过神来, 虽然十四岁, 可他终归还是个孩子, 孩子都看重六一的. 
当我们到达更大些的超市, 已是夜里十点. 
绕过几圈之后, 没有找到翔翔想要的枪, "呵呵 都是小孩子玩的."
 
2008年5月30日19:12分
"我今天看到你了, 但叔叔怕你哭, 让我不要叫你我才没叫你. 我昨天晚上我哭了很久... - 翔翔"
 
2008年5月30日20:10分
"你会来看我吗!! - 翔翔"
 
(............ 待续)
 
翔翔, 姐姐相信你是个勇敢的孩子, 你要加油, 做个真正的小男子汉, 等你生日那天, 姐姐一定会把礼物寄到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