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法之行（六）

清晨醒来 窗外飘着雪
 
“新年快乐！” 柯里激动的说 字正腔圆
 
（唉…… 随便吧…… 心意到就好）
 
“今天去哪里，想好了吗？” 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的柯里 兴致高昂
 
“早上我们去Prapic看看吧，下午去Genepi酿酒坊，五点的时候去山上的农场，怎么样？”
 
“你确定你要去农场吗？下雪天儿估计道路泥泞 你不怕脏了你心爱的小红靴？”
 
早餐一如既往的美味 热腾腾的起司煎蛋上撒下少许的黑胡椒粉 再伴着清新柔和的早安音乐 完美！
 
私以为 用餐要精致 餐具、美食、音乐、灯光、一起用餐的人、各自的心境、周遭的环境 每一样都很重要 这并不是说一定要来点儿什么山珍海味才算吃得好 只要用心 粗茶淡饭同样是人间美味  
 
一路蜿蜒 抵达阿尔卑斯山最后的小村落 Prapic
 
车辆不许入内 大家便按照标示 把车停在了村口外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小教堂
 
这一点必须拎出来单独说说 这趟法国之行 最深的一个感受就是 无论都市乡间还是村落 大大小小 各式各样的教堂 真是多到数也数不清 哪怕是在看似杳无人烟的地方 你也会发现供附近居民做礼拜的神龛
 
向Meg请教后得知 天主教（传统教派）在法国是主教派 然后是少量的新教与基督教
 
这一点和荷兰的情况不太一样 据了解 一半的荷兰人没有特别的宗教信仰 而另一半的荷兰人中 信仰天主教的占大多数 其次是新教和基督教 需要注意的是 没有宗教信仰不等于对天对地对大自然不怀有敬畏之心  
 
信仰这个话题非常大 哪天有勇气了 尝试着来写一下
 
触摸着这千年的石砌 仰望着屹立在雪地中的尖顶教堂 心无比沉静
 
千百年的历史都在这里了 是任何史书所不能及
 
最近读明朝洪应明收集编著的《菜根谭》 每翻一页就会想到中华的古老智慧 想到梁思成、林徽因夫妇 为保护历史建筑所付诸的心血 作出的努力
 
中国大陆的古老建筑不计其数 其技艺之精湛不亚于亚洲其他国家 也不亚于西方国家 若能得以传承保护 给予适当的不做额外添加的修缮 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新”固然好 可是一味的求新 是不是就是真的好呢？我不这么认为
 
人类繁衍 世世代代 历史是心中的根 是基石   
 
现在 科技发达的地区大多会使用电脑、VR技术来丰富博物馆、展馆里的内容 按我说 有很好 没有也没关系 你来摸摸这些上千年的石砌 你就会懂我的意思
 
Prapic真的很小 不多久 眼前就只剩山路了
 
柯里想要继续走走看 走过一个比较陡峭的山头
 
我有些迟疑 担心弄脏我心爱的小红靴 也担心会滑倒 弄得一身泥
 
想了想 最终还是决定陪他越过那个山头 来都来了
 
爬到一半 感觉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积雪还是挺厚的 深一脚浅一脚的
 
“算了嘉兰，我们折回去吧，确实不好走。雪也越来越大了。” 柯里望着我
 
“不要。你不是想去上面看看吗？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站在山头上 望着四周的群山 听着川流不息的水声 

“啊！我想要做到的事，我就一定做得到，哈哈哈！” 瞬间入戏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上山容易下山难” 地势陡峭 真是每一脚下去 都战战兢兢
 
”唉，我要是一只熊猫就好了，滚伐滚伐就下去了！” 我嘟囔着
 
“炎嘉兰你看着点儿！” 被柯里一把拉过 然后看到山上的积雪 “嗖嗖嗖”得散落下来
 
“诶，柯里你看，这里有一朵红色的小花耶！” 红色的小花从两块大石头之间生长出来 摇曳在风中
 
“不管外部环境多么恶劣，都无法阻挡它的生长与绽放，太感人了。我们也应该这样，无论在哪里 是不是生活在聚光灯下 都要尽情的生长 做最好的自己 为自己而活。”
 
“姑奶奶，雪越下越大了，咱们下山了你再感慨好吗？”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如此没有情调呢？”
 
颤颤巍巍的 终于回到了村庄里
 
“柯里你看这块石头好特别！咱们带回去送给你妈妈吧。她不是喜欢收集石头吗？这可是阿尔卑斯山上的石头。”
 
“就一块啊，先说好！我可不想扛着一堆石头跋山涉水。”
 
快要离开Prapic的时候 看到一位穿着过膝长裙的老奶奶 弓着背 怀抱着一个大袋子 一步一个脚印得走着 最后进了石屋
 
我发现 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在法国 即便大冬天的 女士们仍然身着裙装 不论是花季少女 还是八九十岁的老奶奶 她们不冷的么 着实奇怪
 
提前五分钟到达La Ferme des Cabrioles农场 出来“迎接”我们的 是一只无比活跃的大黑狗  
 
大黑狗围着我们的车转呀转 转了至少七八圈 摇着它那欢乐的尾巴
 
下车 见到脸颊绯红 穿着雪地靴的农场女主人
 
女主人不说英文 只是笑着 然后领来一位略微发胖的短发女士
 
“我是他们的邻居，会一点点英文。一会儿有问题的话，尽管问我好了！” 女士笑咪咪的 一直笑到我的心里去
 
跟着她们来到山羊们的歇息地 一阵无法言喻的膻味儿袭来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都涌出来了
 
也直到这个时候 我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来以前 柯里问了我不下五遍：“你确定你要去吗？”
 
农场主的邻居见状 连忙关切地说：“今天下雪 所以羊儿们都待在室内 味道会特别的大一点 你还好吗？”
 
我忍住眼泪 极力屏住呼吸 尴尬得点点头
 
羊圈里不仅有山羊 还有无比大只的母鸡 甚至还有一只雪白色的狗
 
“那只狗也生活在这里吗？” 实在憋不住了 我朝外吐了一口气
 
“是啊 那只狗从一出生就和山羊们生活在一起了 对它来说 它就是一只山羊 它不觉得自己是一只狗呢！平日里放牧的时候 它和那只大黑狗一起保证羊群的安全 是农场夫妇的好帮手。不过其他人不能接近它的 你知道 它觉得自己其实是一只山羊 这和普通家养的宠物狗完全是两个概念。” 女士耐心地给我解释着，“接下来他们会开始喂山羊了，然后是马、兔子，还有猪。猪都在室外，就在山坡上。”
 
说真的 上百头山羊一起进食 满眼的木草 那场面太壮观 看得我目瞪口呆
 
工人们喂食的时候 几个皮肤黝黑的孩子拿着雪球 在一边跑过来跑过去 玩玩儿雪球 也帮工人们喂喂山羊 完全不感觉到异样
 
“这几个孩子看上去是纯正的黑人血统 怎么会在这里呢？是领养的吧？” 我小声问柯里
 
还没等柯里回答 其中一个孩子被那位微胖的女士带到我身边：“你也会说英文的不是吗？告诉嘉兰你几岁啦？”  
 
小女孩儿仰着头，怯怯的看着我，轻声说：“我七岁了。”
 
女士温和的告诉我 这是她的小女儿 今年七岁了 正在学英文 然后 她又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孩儿和一个同样肤色黝黑的女孩儿：“这两个孩子是农场主家的。”
 
后面跟着农场主去喂马喂兔子 还有喂猪的时候 七岁的小女孩儿一直在我前面后面跑着 有时候还会贴心的提醒我 要小心台阶
 
这间农场不只是放牧、制作奶制品、还生产啤酒 每日的劳动量 可想而知
 
从室内走向室外去猪圈的时候 有很宽的一道淤泥 大家都走过去了 就留我在那儿 犹豫不决
 
刚打算一闭眼一咬牙 试着跨过去看看的时候 听到农场女主人叫我：“女士，女士！等一会儿！”

“啪嗒”一声 一块长木板出现在我脚下
 
“谢谢您！” 我是由衷得感谢

女主人不好意思的笑笑 蹦出两个英文单词：“下雪脏”
 
其实说实在的 平日晴空万里时 游客们来农场参观 看到的多半是安排妥当的美好的一面 我们来 天气不算好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才是真实的农场生活 日复一日 有放牧时的惬意 也有阴冷与泥泞
 
我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猪 看到猪吃食 真的不好看 怎么什么都吃呢？唉
 
正想着 几个小孩儿跳进猪圈 兴奋的跳跃着 互相推耸着 瞬间泥土四溅
 
他们是真的开心 而我在一边看着 是真的头痛
 
邻居女士叫喊着：“停下来，你们停下来，有客人在呢！你们这样会弄到客人身上的！”
 
除了我和柯里 一同在场的还有一个法国家庭 爸爸妈妈带着一儿一女
 
很显然 这个家庭是从大都市来的 两个孩子看着猪圈里的 在山间在农场长大的几个孩子 一脸惊愕
 
怎么说 呢我也感觉惊愕 可是我同样知道 这些浑身上下沾满泥土 却丝毫不以为然的孩子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些生长在大自然中的孩子 有着城里的孩子所不具备的灵性
 
再次进入室内的时候 路过农场夫妇的酿酒坊 

很讶异的 我看到墙上挂着一副中国字 上面写着“福禄寿喜xx” 还有两个字忘记了
 
“您这个是从哪里得到的？” 转身问农场主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农场主斯斯文文：“哦，这是我一个法国朋友送给我们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你看，每一个字的下面都有法文的注解，所以我知道是象征幸福长寿的意思。对吗？”
 
临出门的时候 那个正在学英文的黑人小女孩儿又跑到我面前 欲言又止 不一会儿 眼眶里竟然还泛起了泪光
 
琢磨了好半天 终于明白 她大概是想叫我去看一个什么东西 可是又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所以感到难过
 
俯下身我对她说：“你是想叫我去看一个什么东西吗？” 小女孩儿点点头
 
“你看，你才七岁，我比你大三十岁那么多呢，你有大把大把的好时光可以学习英文，慢慢来别着急。下次我再来的时候 你来告诉我你想让我看什么好吗？” 

女孩儿眨了眨眼露出笑容
 
下山的时候 我对柯里说：“你知道吗 来这里参观是我今天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虽然我不能说我喜欢农场生活 可是这些美好的人们 世世代代靠自己的双手 努力劳作 真诚待人 我打心眼儿里尊重他们 喜欢他们。”

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