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La Grange des Ecrins 天色已晚
 
“车位都停满了耶,看来今天到的客人还不少。”
 
Meg和Jean的民宿一共有九间客房 其中有六间是他们接手之后重新改造的
 
事实上 三年半以来 改造的工作从未停止过
 
旺季忙客人 淡季忙改造 夫妇俩真是少有空闲
 
“我来问问看Meg 厨房里需不需要帮忙吧!” 我转头对正在倒车的柯里说
 
“别问了,你回房间休息一下也好的。裤腿都浸湿了。”
 
回到房间 换了身儿衣服
 
“Meg厨房间里需要帮手吗?打个杂什么的!” 没忍住 还是拿起手机给Meg发了条简讯
 
怎么说呢 again 自己是做酒店出身的 虽不能说每一个岗位都了解透彻 但是深知 要运营一所拥有九间客房的民宿 从接待到备餐到打扫到提供出行建议 所有这些仅靠两个人 只是偶尔借助一下外援 如此工作量 可想而知
 
当然 不曾留心观察过 没有挽起袖子做过的人 说了也没用 体会不到的
 
写到这里 讲一个题外话 一个关于实心实意的题外话
 
有一年带团队回国出差 怪自己不懂得适可而止 超了负荷 临了了患上腰部痉挛
 
折腾回上海 又折腾到酒店 由于当时低估了疼痛的凶猛程度 再加上想着后面还有好几个会 就决定再撑一撑 把会开完了再去医院
 
事实证明 自己的执拗是愚蠢的
 
当然 我在这里不是为了刨析自己是如何的愚蠢 而是为了引出一位平凡的HSKP(房务部保洁)阿姨
 
躺在酒店三天两夜 丝毫动弹不得 女友也搬了过来 帮着给做做热敷 联系医院什么的 嗯 也没少骂我那颗浆糊脑袋
 
白天女友去上班儿 团队里的同事也已陆续安排他们返回 就俯在床上写报告
 
门铃响 阿姨来打扫
 
“您直接开门进来吧,我不太方便下床。” 怪不好意思的
 
阿姨进来 瘦瘦小小的 操着江南口音:“小姐您您没事吧?”
 
“哦,没什么事儿,就是背疼,下不了床。” 我笑着说,“您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
 
“哦,好的好的。那您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定告诉我。”
 
有个会想着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反正就在酒店里面 便对阿姨说:“阿姨,您过会儿能抽个空帮我一下吗?我想洗个澡,换身衣服,好下楼去。我自个儿动弹不了疼的厉害。”
 
“哎呀,这么严重?小姐您这么严重还不上医院去看看啊?” 阿姨放下手中的吸尘器
 
“明天就准备去了。再撑一天。”
 
换好衣服 阿姨搀着我下到大堂
 
电梯间里 小声问阿姨:“阿姨,我走路的时候,看起来还自然吗?”
 
阿姨瞟了瞟周遭的客人 小声回答:“自然,自然,你搭着我的手,人家注意不到的。”
 
哈哈 阿姨真逗
 
到了下午的某个时候 有人拿房卡来开门 是那位保洁阿姨
 
“小姐我一会儿要交班了。放心不下 就想着过来跟您说一声 您别硬撑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说。电话就在床边上 有事儿打电话。您看 您现在需要去趟洗手间吗?我搀您下来。”
 
在酒店行业工作的时候 没少看到一些领班经理级别的人物 拿着客人的投诉信 对着底下的员工 恼羞成怒 指手画脚
 
类似场景不只发生在高档酒店里 银行 商场 餐厅...... 稍一留心就看得到
 
说真的 那些个嘴脸 看着都够了  
 
“顾客是上帝”这句话是恒古不变的真理吗?置员工的尊严于不顾 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指责 这样的管理方式下培育得出好的服务团队?
 
酒店行业不是没有人才
 
任何行业你不给他们创造出健康的、相对公平的、拥有尊严的工作环境 都不可能吸引得了真正的人才 就算是吸引来了也长久不了
 
再者 并不是只有酒店行业才是服务业 任何行业 医疗、律师、教育、政务机关、财务机构, 无一例外
 
总要记得 实心实意用钱换不来 用权威同样换不来
 
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你希望别人怎样待你 你就如何待别人
 
八点钟来到用餐厅 十来号人中 还有一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小朋友
 
“你知道吗柯里,我觉得Meg真的超厉害。她曾经还挑战过一次性准备四十人的晚餐呢。我到目前的最高纪录是十五个人 而且那会儿我还有帮手 帮着洗菜的、切土豆丝儿的、还有负责给大家弹吉他的。等我全部做完之后,自己是一口都吃不下,直接累趴到床上。” 坐在温暖的壁炉边 望着餐厅里走来走去的客人 我由衷的对柯里说
 
“你那准备的全都是中餐吧?!”
 
倒也是 中餐做起来的确费时费力 可再怎么样 四十份晚餐在我看来 仍是不可挑战的高峰
 
第一次 长桌边坐满了人

我的旁边 是一位长相端正的富态女士 对坐是一位带着黑框眼镜 看起来有些亲切又有些滑稽的男士
 
柯里的旁边是法国西班牙夫妇 然后是一个大家庭 没猜错的话 有岳父、岳母、妻子、丈夫、小朋友外加妻子的姐妹们 这一大家子 除了丈夫是德国人 其他都是法国人
 
前菜是蔬菜汤 据Meg说 里面包含了七种不同的蔬菜
 
蔬菜汤上面是自家打的奶油 Meg从一家米其林餐厅“偷师学艺”学回来的
 
主菜是Risotto(意大利炖饭)配孜然鸡胸肉 算是中西合璧的特色 好吃!超好吃!
 
(当时留意到柯里旁边的法国女士 主餐盘里剩了一大半都没吃 心里还直嘀咕呢:“怎么就不吃了呢,分一半给我多好。”)
 
我旁边的富态女士讲一些英文 我们边吃边聊 从法国乡村的变迁 聊到中国政府开始拒绝接收洋垃圾 从气候变暖 聊到难民问题
 
她的丈夫 也就是那位佩戴黑框眼镜让我感觉亲切又滑稽的男士 英文水平远不及太太 可这丝毫不阻碍他参与讨论的热情 当他表述不出自己的意思时 就先说给自己的太太听 然后由太太来翻译
 
黑框先生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 面部表情亦是如此 这很难不让我开始产生怀疑 怀疑自己对面的这位男士 其实并不是纯正的法国人
 
当我们聊到说 整个大欧洲区如果都能够协同一致 劲儿往一处使就好了 现在这样 一个一个的小国 说着不同的语言 揣着各自的心思 怪可惜的
 
黑框先生听罢连忙说:“你知道吗?我的爷爷,我的爷爷在墨索里尼当政的时候,从意大利出逃到法国,他对我爸爸说,也对我们孙辈说:‘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回到意大利去,你们不要学、也不要说意大利语,我们就在法国好好生活,在家你们只能说法语’。”
 
怎么说呢 DNA这种东西是如此强大 你承认或是不承认 它都在那里
 
”我觉得挺可惜的 为什么要因为局势和情绪剥夺你们掌握母语的权利呢?” 我不赞成黑框先生爷爷的做法 但其实我也没有立场做任何评判
 
在法国出生的黑框先生长大后成为一名登山救援人员 他最热爱的 是法国和意大利交接的那片山脉
 
在聊到垃圾输出和接收的问题时 黑框先生的太太说了一句相当有意思的话:“政客和我们并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他们宣扬他们了解民间疾苦 他们或许也的确是尽心尽力 可是他们与我们并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停顿了一下之后 她又补充了一句:“历史的进程不全由聚光灯下的人推动;历史的进程由爱和忏悔推动。”
 
正聊着 Jean从备餐间里出来捧着覆盆子派 还唱着中文歌
 
一定神 反应过来 他唱的是生日歌
 
面前的覆盆子派上 插着一根生日蜡烛
 
说真的 我挺内向一人 一大桌子的人看着我 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 但是我训练有素啊 基本的礼仪我还是可以照顾到的
 
有了生日蜡烛就得许愿不是
 
可这份用心来得太突然 心中又有那么多的愿望 该选哪一个呢?
 
“柯里,看来需要帮她列一份愿望清单了!我来帮你啊!” Jean调侃着
 
柯里笑笑:“她原本祈祷遇到一个白马王子来着,谁曾想,遇到了我。”
 
Meg从厨房间出来
 
“Meg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的?” 着实好奇
 
“是秘密来的不能说。”
 
(我们入住Meg和Jean的民宿并没有登记过身份证件)
 
再多的愿望 也得一个一个得实现
 
吹灭了蜡烛 静静等待 心愿实现的那一天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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